羌塘百年:从探险到科考—写在第二次青藏科考进行中

发布日期:2017-09-30 来源: 字体:[ ]

  矗立在地球上这片最高最大最年轻高原上的山山水水,已漫不经心地度过了千百万年的岁月。

  与其古老的年龄相比,其为世人所知的时间却非常短,不过百十来年。这要归功于欧洲地理大发现后兴起的亚洲探险热,从十九世纪末期开始,断断续续几十年,先后有多位探险家组织探险队游历这片当时完全的地理空白区域。

  然而,因为当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国情,大清朝末年的中国大地满目疮痍,闭关锁国的政策让当时的中国完全自绝于快速发展的西方世界,造成了盲目自大下的全面落后。中国人,无比遗憾地几乎全面缺席了这场影响深远的亚洲探险热。这是历史的悲哀,是中国的地理之殇。

  斯文?赫定探险青藏高原

  提起那次浩浩荡荡的亚洲探险,不得不提的一个人物是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Sven Hedin),他是那批勇闯天涯的科学英雄的典型代表,几乎以一己之力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和九死一生的经历为揭开这片神秘土地的面纱贡献了大半生。

  斯文?赫定三次入藏探险,最后一次历时两年零一个月,即所谓的“失踪雪域750天”。其主要探险历程涉及到羌塘高原的大部分区域,从喀喇昆仑山到昆仑山、从唐古拉山到冈底斯山以及羌塘高原外围的喜马拉雅山和雅鲁藏布江等等。在当时几乎都是无人区的状况下,斯文?赫定率领探险队八次横穿冈底斯山(他本人由于不了解当地的历史,将其称为“外喜马拉雅山”),对地质、地貌、湖泊、河流、动植物等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记录和采集样本,是世界上首次系统开展这一地区科学探险和考察的人,为此他迅速成为轰动一时的顶级探险家,受到很多国家元首及地理学会的吹捧,成就了其在地理学上的学术地位。

斯文?赫定在考察

图片来源:百度百科

斯文?赫定考察图

图片来源:百度百科

  当然,斯文?赫定在探险过程中最有影响力的成果应该是在塔里木盆地历险时发现沉睡千年之久的楼兰古城,并最终作为“游移说”的代表性人物而为学术界所熟知。也是因为这个贡献,他受邀作为外方团长参与组建了中瑞等国家民间团体组成的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在政治动荡、民不聊生的二三十年代坚持开展了为期近10年的科学考察,为中瑞科学交流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话题回到羌塘高原,在这里的游历同样是其探险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至于其秘密入藏的相关政治性问题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复杂话题,本文不予讨论,只关注其科学探险本身)。斯文?赫定的探险经历中对青藏高原的湖泊考察是重要的考察内容,对湖泊的考察和记录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也使这些湖泊第一次走出大山,进入世人的视野。从其记录中我们可以发现长长的一串湖泊的名字如:色林错、扎日南木错、许如错、塔若错、昂拉仁错、玛旁雍错、拉昂错(拉噶错)、昂孜错、阿克赛钦湖等等耳熟能详的在现代地图上展现的一颗颗高原明珠。至今,这些考察资料仍具有参考价值。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由于翻译原因等而与现代名称叫法不一致的大小湖泊,如其提到的“莱登湖”应该就是现今西昆仑-东喀喇昆仑地区著名的大湖-郭扎错。值得一提的是他曾经三次遥望藏北著名苯教圣湖-当惹雍错而不得亲近,正如其多次尝试到达圣城拉萨而未能如愿一样,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许如错

色林错

郭扎错

当惹雍错及达果雪山

玛旁雍错

  在1908年7月26-27日和8月7日,斯文?赫定带领助手划着小船,拿着灯笼,用铅垂线夜间测量玛旁雍错的场景成为了科学探险史上永恒的经典画面,其中展现出的大无畏的坚强意志和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令人叹服,最终在巨大的风浪中全身而退也留下了科学探险的一段佳话。

  以往科考留下大量空白区

  从斯文?赫定测量玛旁雍错算起,到60多年后的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我们几乎无法查到对这片土地上任何地理事物的有目的性的考察和记载。目前由于“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的称谓而把40多年前这次史无前例的大科考称之为“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其科考规模、覆盖学科、时间和空间跨度几乎是空前绝后的,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和历史背景以及科考目的有关。与第一次青藏科考相比,现在进行的第二次青藏科考其组织形式已大大不同,因而再组织像第一次科考中那种多学科、长时间、超大规模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某一个考察区开展工作已是不现实的了,而且也是没有必要的了。第一次青藏科考对藏北几乎所有的大湖都进行了考察研究,然而受制于交通状况和科考设备,对大部分湖泊也只是进行了“到达式”科考,尽管获取了非常宝贵的资料,但在绝大部分湖泊中也仅限于湖边或近岸区,绝少有湖泊进行过全面的测量,因而在区域上仍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区,而在个体湖泊上,科考资料的代表性和全面性也是远远不足。基于这种现状,仍需组织实施大规模的科考才能全面认识青藏高原湖泊的现状。

  过去十余年间,在一些科研项目的直接支持下,以湖泊沉积与古环境为主要研究目标,而顺便完成了很多湖泊的测量工作,包括水深和水质测量,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我们对羌塘高原湖泊的了解。

  史诗般的第二次青藏科考

  时间来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历史给我们带来了第二次青藏科考,这将又是一次史诗般的大规模科考活动,是可与百年前的探险和40年前的第一次青藏科考相媲美而能写入青藏高原历史发展的大事件。

  如果说百年前的探险热揭开了这一地区的神秘面纱,40多年前的第一次青藏科考让我们初步了解了很多地理事物,那么如今的第二次青藏科考必将让我们在全面深入了解的基础上,找准科学问题,持续开展科学研究。因此可以说本次科考是以科学研究为目的的科考,这是与前两次的本质区别,也是一次科学上的提升。

江湖源湖泊专题科考分队在色林错考察

  对于湖泊考察来说,第二次青藏科考可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精心规划并组织实施

  •   全面考察,不留空白

  这是对第二次青藏科考的一个最基本要求,要对整个青藏高原湖泊现状进行地毯式考察,一定规模以上(如>10km2)的湖泊全部要实地考察,精确测量其基本参数,建立青藏高原湖泊精准数据库,完成“青藏高原湖泊志”的更新与编撰;

  •   找出变化,阐明机制

  对于湖泊考察不能满足于只知其特征,更重要的是要知其变化并阐明机制,即湖泊变化与气候变化的关系并能对其未来一定时间尺度上的变化进行合理预测,这就需要在重点区域的典型湖泊开展长期定位湖泊观测研究,获取连续湖泊现代数据并利用相关模型进行模拟研究从而回答以上问题,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提出新的见解;

  •   挖掘历史,重建环境

  高原湖泊中储存着良好的地质环境变化的记录者,通过挖掘湖底沉积物所蕴含的历史时期气候环境变化信息,重建末次冰期以来气候变化及其空间差异,阐明气候变化的规律和机制,为预测未来气候变化提供科学依据;

  •   合理开发,提出建议

  在全面考察和湖泊变化监测研究的基础上,结合地方旅游发展和生态屏障建设需要,在特定区域为第三极国家公园规划建设提供科学依据。湖泊旅游是青藏高原特色旅游的重要组成部分,素有“看神山观圣湖”的传统旅游项目以及基于宗教传统的转山转湖等风俗。纳木错、色林错、羊卓雍错、玛旁雍错、班公湖等等著名湖泊都是深受旅游者青睐的景点,而这些湖泊的定位观测研究一方面可以为旅游者提供更多的科学知识,提升旅游品味,另一方面也为保护这些湖泊资源提供必要的科学依据。

纳木错

羊卓雍错

班公湖

  由此可见,第二次青藏科考中的湖泊考察研究可从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探究历史变化以及开发与保护等四个层次同时开展。

  从属到主导

  作为地球上具有独特特征的大高原,青藏高原早已为世人熟知并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外游客每年络绎不绝,不顾路途遥远和道路条件的一般而深入到各个角落去欣赏美景、感受独特的藏文化。与这样的旅游偏好一样,这片土地上的探险和科考从来都不缺少国际机构及个人的深度参与。从最初的纯外国人的探险,到中外合作进行科学考察,再到深入合作开展多方研究,即使在现在,国际合作在青藏高原考察研究中仍占有很大的比例。正所谓青藏高原主要是中国的,但青藏高原科学考察和研究却是全世界的。

  然而,从百年探险科考历史来看,中国人在其中的角色和地位却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早期的探险活动中,当地藏族人只能作为背夫、向导和翻译参与外围活动,对探险本身的意义并无关注,也无从关注,连“看热闹”的成分都很少。第一次青藏科考期间由于特殊的历史时期国际合作未能参与其中。改革开放以来,青藏高原考察和研究蓬勃发展,而其中的国际合作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深入。第一次青藏科考之后的青藏高原国际研讨会是个良好的开端,至今年8月在昆明召开的第七次国际研讨会已然形成了一个大品牌,是青藏高原研究最重要的国际学术大会。

第三极科学大会合影  2017.7

  如今,中国人在青藏高原研究的多方面已具有领先地位,国际合作也多“以我为主”,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期。这个百年历史的变化凸显了国家的强大和科技的发展给青藏高原考察研究带来的实质性变化,第二次青藏科考中更是将采用更多新技术、新方法和新手段来提升研究水平,甚至计划发射“第三极环境卫星”专门用于全面实时获取地面资料,这是与以前的考察不可同日而语的巨大进步。

  现代科考:属于我们的时代

  藏族先民定居高海拔地区已有几千年的历史,然而直到百年前的探险期,落后的青藏高原上人类定居的密度仍是非常非常低,斯文?赫定提到其在昆仑山以南的近两个月的探险中没有遇到一个人,而在其“失踪雪域750天”的历险中未曾见过一个欧洲白人。那时的藏北高原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封闭落后而社会经济发展极为低下。这一百多年来,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及西藏和平解放后的半个多世纪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而且这种变化还在持续增速发生中。

  早在2005年本人全程参与的“可可西里探秘活动”——人类首次横穿可可西里科学考察中,以及之后再次深入可可西里进行湖泊专项考察的活动中,我们都在所谓的无人区中见到了好几家定居牧民,他们十几年来都在这里过着安居祥和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家中现代化生活设施应有尽有,且有政府配发的移动固话以备不时之需。

可可西里探秘考察队2005年国庆节在无人区举行升旗仪式

可可西里考察中无人区腹地遇到的一户人家

  近年来兴起的穿越可可西里自驾热也正是方兴未艾,每年有数不清的车队从藏北高原不同方向重复着百年前斯文?赫定的探险路。高原上的很多地方都活跃着来自印度、尼泊尔周边国家以及西方白人旅游者的身影。开放的西藏、开放的羌塘正在更加全方位地走向世界,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古老的西藏、古老的羌塘正以崭新的姿态拥抱世界,呼唤一切热爱自然尊重环境的人们。这正是第二次青藏科考的时代背景,必将使第二次青藏科考也成为走向世界的名牌产品。

河湖源湖泊专题科考分队在拉昂错考察

河湖源湖泊专题科考分队在昂拉仁错营地

  跨越三个世纪的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是那片蓝天白云,还是那片沧桑大地,还是那一座座高山,一座座大湖。我们来了,带着二十一世纪科考队的宣言,满腔热血地踏上了这片热土:以科学考察研究为指导,填补地理知识的空白,聚焦水、生态和人类活动,摸清青藏高原环境变化的机制及对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为全面建设美丽西藏做出应有的贡献!

  当前的中国再也不是百年前那个丧权辱国、积病贫弱的大清王朝了,改革开放融入世界,自主创新引领发展,泱泱中国已成为世界上维护地区稳定不可缺少的一个力量。中国共产党近百年的铮铮事实已经告诉世界,我们的目标永远不会改变,我们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止,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终将实现。在风云变幻的国际环境以及不可预测的未来情况下

  只要我们愿意,任何事情都将不会再缺席!